夏游秋

什么都可能发。入圈慢且出圈慢,冷圈体质无法自拔。

【原】【武侠】锻剑(一)


1.

剑客坐在门槛上,眼睛盯着对面的官府大门。他衣服上的破洞线头比昨天似乎又长了一点,微卷的头发也比昨天更蓬乱了一些。最后一点烟叶嚼完了,他薅了根狗尾巴草叼着。

十天前,剑客新买了衣服,腰包里鼓鼓地塞满了烟。街口告示牌上贴着一张缉捕文书,捉到某甲,赏银三两。剑客摸了摸身后的布包,自言自语地说,你看,接下来三个月的饭钱又有了。

七天前,剑客押着某甲来到官府前击鼓,捕快们鱼贯而出,他们一个个低头耷拉脑,有拿刀的,有拿杖的,有的手里拿的居然是锄头。最后出来的是踩着碎步的大老爷,大老爷戴着少了一个翅膀的官帽,蟒袍上的补子用毛笔画着一个不知道什么鸟。

大老爷一声令下,左右捕快一哄而上,把剑客和某甲一起抓了。剑客大声解释说,我是赏金猎人,我抓了某甲,给我三两!

捕快说,三两个屁!你跟某甲伙同犯案,因分赃不均,你就把他抓了过来领赏?做你的梦!

人们拳打脚踢,剑客啐了一口血,不再说话。某甲滚在一边看着剑客,哈哈大笑起来,有人一脚踩在某甲的面门上,某甲没了动静,脸上多了个鞋印。

剑客背上的布包被人卸了下来,打开一看,没有剑鞘,只有一杆齐刷刷断了一半的破剑。破剑被铁锈裹遍,卖废铁都没人要。

断剑扔了。剑客被拖进大牢,一纸判决塞在他被鞭子抽破的衣服破洞里:伙同某甲,私杀耕牛,按律当斩,因牢狱人满为患,着不用呈报刑部,十天后行刑。

不断有人被带走,不断有人塞进来,牢房里拥挤到不能躺着睡觉。剑客只能坐在马桶边上,驱动内力运功疗伤。

四天前的晚上,剑客寻到一个机会,越狱了。

大牢里的死囚实在太多了,没人注意到走脱了一个。

剑客站在雨幕里,侧耳倾听。雨滴弹动金属发出的嗡嗡声,引着他在一处屋檐下找到了断剑。

你倒是会躲。

今天。

剑客坐在衙门口,等来了仇人回府。

大老爷还是穿着用毛笔画鸟的补服,身后跟着歪瓜裂枣的捕快。他们捧着肚子剔着牙,边走边嬉笑。剑客吐掉狗尾巴草,走过去,拦在他们面前。

一行人想了半天,大老爷才如梦方醒似的“哦——”,捕快们也都认出他来了,之前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了,这次自然也不在话下——

然后大老爷就被断剑架住了脖子。

“别别别,大侠饶命”大老爷认怂,让捕快们快放下手里的刀啊,杖啊,锄头什么的。

“我不是贼人。还有,”剑客说,“我要我的三两银子。”

快,小李,快去出个文书,大侠的罪状一笔勾销,大侠怎么是贼人呢?大侠是协助缉盗的好市民。

小李很快就拿来了文书。

“我的三两银子。”剑客说。

大老爷的腿抖了起来,哭唧唧地说不出话来。

剑客觉得脚面上湿了,低头一看,大老爷尿了。

捕快们给剑客跪下,求他别杀人。班头哭得鼻涕都冒了泡,说哪有三两,没有三两。上头一共批了一两二钱,今天刚让他们吃喝用掉了一两。

他还说,他们已经四个月没吃过一块肉,没呷过一口酒了。大老爷看他们实在可怜,就想出这样一个主意,把赏银扣下来给府上改善生活。

剑客哼了一声。

为了一两酒肉银子,我一个为世间有益的大好青年就要成你们刀下鬼了。

想必这种事情没少做吧。

断剑在大老爷脖颈上揉过,那人立即像是断了线的傀儡,瘫在了自己的尿里。捕快们抄起家伙冲上来,剑客一闪身,人不见了。班头只觉得后心一热,回头看到剑客微笑的脸。

一群人提着的武器瞬间掉在地上,跟着一起掉下来的,还有他们的右臂。

衙门口干燥的空气湿润了起来,有点腥气。剑客把断剑收进布包背上,蹲下来从大老爷的口袋里翻找剩下的二钱银子。班头捂着胳膊说,在...在我这。

剑客接过带血的碎银子,揣进怀里,往城外走去。


2.

听说年号又改了。

剑客想不起是哪年下的山。皇权更迭比草木荣枯更迅速,有时一春一夏就是两个元年。他索性不记了,什么时候开始无所谓,能早点结束就行。

梦里依然是那片侵吞了整个山谷的废墟,尘埃落下,衰微的老头坐在一块巨石上。老头其实不算太老,只是头发和胡子都白了。他污糟的衣服上偶尔露出的金色线头窃窃诉出出他曾经华贵,他抬着下巴示人,应该是习惯了颐指气使。

怎么站在了老头面前,剑客已经没有印象了。只记老头跟他聊了几句,那些对话至今烙印在他的脑子里,像魔咒一样驱使他行走至今。

老头说,去报仇吧。

剑客说,报什么仇。

老头给了他一杆断剑,说,这个。

剑客嗤笑,为了一把破剑?

老头颤巍巍地从巨石上走下来,把断剑交到剑客手上。剑身已经锈蚀,坑洼的表面被暗红包裹,像浸过血一样。

剑客愣了。有类似信念的东西贯穿全身,直冲天灵。

过了很久。剑客问,找谁?

老头废了很大的劲重新爬上废墟坐下,

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,自然就知道了。

剑客打了个喷嚏,春天了,柳絮糊住了鼻孔。他正走在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的路上,荒芜的田垄暴露在贫瘠的平原上,目所能及的地方躺着路倒,已经有乌鸦站在尸体上。

剑客焦虑。只有跟更多的人接触,才更快遇到他的仇敌。

而现在四下杳无人烟。

剑客没有想到,在一又三分之二个时辰之后,他的烦恼迎刃而解。

来路的远方先是扬起了一片焦黄的土风,剑客趴在地上听,大地震颤。他刚起身,便见到一大队人马从平坦的地平线上冒出来,很快站到了他的跟前。

这是一支步兵队伍。士兵们穿着东拼西凑起来的盔甲,有人的胸甲居然是一口锅。他们的草鞋已经磨破,所以多数人走路拖沓,每迈一步都会扬起沙,后面的士兵只能边走边吐口水。他后面的也是一样。有几个骑马的,背上插着“大晏”的旗子。

一马平川上的剑客就是秃瓢上的虱子。有骑马的人用长枪把剑客拨拉进行军队伍里,剑客没有亮剑,甚至都没反抗。

他欣欣然跟着队伍走下去,有管文书的小兵舔舔毛笔在一个本子上画了一个圈,然后大声唱到:

“第二百三十一人——”

剑客对文书兵笑着说:“我叫...”

文书兵合上本子,并没有理他。周围有人摇头说:

“他不要你名字,”那人指指前边骑马的,“他们只要个人数。”

剑客于是压低了声线,跟周围的人介绍说:

“我叫泷,水中游龙,泷。”

------tbc------文中涉及的名字是泷,月,明(向谁致敬很明显)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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